我的第一次社会学/人类学观察++(a:vim,d:220901)( #vim #生活 #闲话 .)

本来这是大间的事,我们这些小屁孩根本不需要、也没资格掺和什么,但问题吵架的主场是在我家,而且老爸矛盾的中心,大部分第三方的指责都是冲着他去的,我只能一边惶恐不安、一边努力想弄清楚大们到底是在争吵些什么,为什么每个似乎都那么有理,为什么都要跑到我家来吵这个架……

那时候我啥也不懂,只是觉得这种氛围让我很紧张,这种紧张的氛围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先是两个叔叔婶婶互相吵,然后几个姑姑劝一下怼一下的(而且经常切换站的对象和怼的对象),最后不知不觉间,莫名其妙的,老爸成为了指责的主要对象和争吵和主要角色,爷爷脾气差,在骂每一个,奶奶在拉在劝,但谁也劝不住。

直到天快黑了,大家都忙着争吵,都没想到开灯,压抑的氛围、昏暗的环境、激动的当事……怎么形容呢,就像夏天里午后乌云压城暴雨将至、好莱坞末日大片里的那种氛围和色调。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绷不住的,然后,老爸崩溃了,蹲在那里毫不顾及面子的大声的哭,身体近乎抽搐的抖动,像个受尽了委屈的三十多岁的孩子……

我的第一次社会学/人类学观察是一次并不愉快的体验,它源自于我小时候的一次家族矛盾。在老爸这边的三兄弟持续争吵了一两周后,那天家里挤满了,除了起冲突的几家外,爷爷姐姐、以及几乎所有出嫁的姑姑都来了。整个下午,所有都在那里唇枪舌剑,每个都义正辞严、据理力争,场面相当的混乱。

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他哭,而且是这么极端环境下这么歇斯底里地哭,一边哭,还一边口齿不清的讲着他这么多年心里的不甘,讲他为了家里下放去了农村,讲他在农村和工厂这么多年的委屈,讲他回城后因为安家的事情糟受的各种白眼、讲他去找那些在政府企业当领导同学办事时的心态——当年要不是自己当了知青,混得肯定不比这些当年方方面面都不如他的同学差……

都到这份上了,架是吵不下去了,弟弟妹妹们显然并不真想把大哥逼疯,爷爷奶奶自然更不想,奶奶顺势控场把冲突各方都骂了几句,然后让大家都赶紧回家。可能是怕老爸在孩子面前没面子,还让我送送他们,留老爸老妈自己待一会儿。一路上,所有都没有说话,只有在送爷爷奶奶到家后,奶奶安慰了我几句,让我这两年如果看到老爸有什么状态,要随时去和她说——事情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那几天,老爸似乎每天都上班很早、回家很晚,似乎不怎么愿意和我们说话……

有种说法:男孩变成男人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就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父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时候。我不得不说,这个转换点,对我说来,实在刺激了点。同时,这对我的另一个影响是:几乎本能的,没有站在任何一方(包括父母)的角度上看事情,我下意识的选择是把所有说的话和我并不多的一些知识认识重新理解整个故事,我不自觉的成为了一个“他者”……

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家里都不怎么叔叔姑姑们来往,只有住在附近的奶奶会时不时过来看看。家里对外的一些事,主要都是我去跑,姑姑们似乎突然话都多了起来,见到我,总会拉着我说很多话,安慰我、了解一下情况、很节制地批评她们的几个兄弟、给我讲诉那些年家里的一些情况……

如果用现在的知识和阅历去看当年那些事,其实非常的简单:当年根据政策,每个城市家庭都至少要有一个孩子作为知青去农村,当时家里老爸作为老大,承担了这个责任。在农村和三线工厂生活十多年后,带着一家回了城。然后,城里一大家子本来就勉强平衡的生活,就这么被绷得紧紧的,经不起多的刺激。再然后,一个其实并没有真正伤害到谁的一个刺激就来了……

具体细节真没什么好说的,那年头每一家都有多个孩子,而且成年后往往也住在一起,公共空间混在一起,物资和机会又普遍匮乏,难免各种磕磕碰碰。每个大一些的家庭,这种情况都是难免的,只不过矛盾爆发的场景、方式和程度不一样而已。置身事内,目光放远,即使矛盾无可避免,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同时,我也开始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些当代历史,单位制、家庭经济社会关系这些社会议题,以及每个故事时自己的主观立场、心理这些东西开始有了兴趣,总想试图理解事情发生时、在说话时,他们到底是在什么样的轨道上进行——当然,当年的认识还很粗糙,知识储备也远远不够,但思维倾向就这么模模糊糊的形成了。下意识的觉得,这样更容易接近事情的本质,以及,如果大家都能理解这些情况,矛盾应该也能少许多吧。

加上当年正好在囫囵吞枣地硬读思想史,和一些二十世纪当代哲学的东西,喜欢一知半解的拿那些概念和框架去认知世界。结合前面的情况,整个开始逐步的养成了喜欢抽象看事情、想问题的习惯——根据后来很多年的经验看来,年轻太小的时候,养成这种偏向,可能真不是件好事……

以上,一点小回忆,并没有太多其它的感受,只是觉得,所有的经历都是在意义的,只是不一定是最好的。年轻的时候,经验和体验多一些,可能并不是坏事,但真的,有个好的mentor带一下,可能会好许多。